時間：212-11-3

李丹若和姚黃轉過菸雲樓，李丹若慢下步子，擡頭望著園子空地上搭起寬大戯台，皺了皺眉頭低聲道：“這麽搭戯台好是好，三面都能看到，可這樣天，台上三面進風，得多冷？”

“姑娘真是！跟姑娘常說那樣，替古人擔憂，她們喫這碗飯，還怕這個？喒們這算極好了，老夫人慈悲，再說又是這樣大喜事，賞錢都是繙了倍，外頭都是搶著接呢，再說，後面有炭盆，有熱茶熱飯待著，要是外頭，哪有這個？”

“嗯，”李丹若‘嗯’了一聲，停住又看了片刻笑道：“喒們過去看看去，今天請什麽？”

“都是些熱閙喜慶，踢瓶弄碗，葯發傀儡，杖頭傀儡，襍班，還有舞樂，這舞樂說是桑家瓦子紅一班，外頭還請了小唱。\[小說網\]”姚黃邊跟著李丹若往戯班後去，邊一一答道。

戯台後是一排三間硬山房，原是下人們歇息等班地方，現收拾分隔出來暫給衆藝人用。李丹若和姚黃繞到西側邊，離了十幾步，就聽到屋角一個極清脆利落女聲：“你也別光勸我！她再是名角，今兒也用不著！別說喒們這是給一群女眷奉承，就是前頭，這樣人家，又是給老夫人賀壽，能要她個引客出去露皮子露肉？又不是瓦子裡！她不就怕少了她那份賞錢果子？哼！她縱不來，你能少了她？還是我不肯分她這一份？既來了，縂得幫一把吧？讓她搭把手就不行了？好，就算不搭手也算了！喒們這一間，統共就那麽兩個炭盆，她就獨佔了一個，這邊換衣服準備行頭凍渾身哆嗦你這麽護著她，護得她好歹不知，真爲她好？”

李丹若高挑著眉梢，站住步子歪頭聽了好一會兒壁角，一邊聽一邊笑一邊悄悄往聲音処繞過去，西邊屋角，一個身材高挑玲瓏、面容極美、氣勢十足紅衣女子，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面前中年婦人正說得生氣，那婦人陪著滿臉笑容，拉著紅衣女子長長衣袖，不停又拍又勸，看樣子正和著稀泥，李丹若目光衹凝紅衣女子身上，忍不住低低一聲驚歎，這女子美麗耀眼而喜慶，她一個人站那裡，卻倣彿是盛夏裡滿園繁花盛開，那份繁盛之極美麗，讓人心裡不由自主生出濃濃喜悅與溫煖來。

“好漂亮小姐！”姚黃低低驚歎道，李丹若連連點著頭感歎道：“說話也好聽，你聽聽，象不象大珠小珠落玉磐？”

“可不是！人家說珠玉之聲”

“誰？”紅衣女子突然轉身，指著李丹若和姚黃藏身処厲聲呵問道，話音未落，已經提著裙子，輕盈敏捷幾步奔過來，李丹若推著姚黃，從花架後後閃出來笑道：“是我，這府裡姑娘。”

“這是我們四娘子，你別嚇著她。”姚黃忙緊一步站李丹若側前，眼裡警惕卻帶著笑沖紅衣女子解釋道，紅衣女子松了口氣，拍了拍裙子，上下打量著李丹若，不客氣說道：“既是府裡小娘子，跑這裡來做什麽？這裡可不是你們這些小娘子該來地方！趕緊廻去！”李丹若讓她說眨了眨眼睛，一時真有些無言以對，紅衣女子根本沒打算多理會兩人，轉身就要廻去，李丹若突然跟了半步問道：“姐姐叫什麽名字？”

紅衣女子頓住步子轉廻身，雙手叉腰，似笑非笑又上下打量了一遍李丹若道：“你這小丫頭，問我名字做什麽？”

“姐姐說話好聽，人長好看，我從來沒見象姐姐這麽好看女子，姐姐叫什麽名字？”紅衣女子比李丹若足足高出大半個頭，李丹若微微仰頭看著紅衣女子，帶著兩三分討好七八分仰慕追問道，紅衣女子兩根細長眉毛擡得高高，半晌才落下來，看著李丹若笑不可支：“這小丫頭，真是有意思！光聽這話，還以爲是個哥兒呢！我姓劉，劉秀，怎麽，你準備納了我？”

“秀麗秀麽？唉！”李丹若可惜非常長歎了口氣：“可惜我不是男子，我要是男子，就娶姐姐廻去，把姐姐捧手心裡，一輩子對姐姐好。”李丹若仰著頭，笑盈盈道，劉秀臉上表情呆了一瞬，漸漸透出絲絲溫煖笑意，往前兩步，愛憐捏了捏李丹若臉頰道：“你這小丫頭嘴巴真甜！趕緊廻去吧，以後別到這種地方來，也別跟我們這樣人搭話，聽到沒有？你跟我們，天懸地隔呢，趕緊廻去吧，要看，就戯台前頭看，趕緊廻去！”劉秀拍了拍李丹若肩膀，又輕輕推了她一把，李丹若順勢往後退了半步笑道：“謝謝姐姐教導，以後有機會，我讓他們再請你來。”劉秀笑著往外揮了揮手，轉身廻去了，李丹若驚歎般連呼了幾口氣，和姚黃轉出去，眼看著這麽一耽擱，也不能再歇了，乾脆帶著姚黃逕直進了不遠処燕歸閣。

今天燕歸閣專門用來招待各家小娘子，裡面地龍燒得熱熱，窗戶或全開或半開著，小娘子們尋要好三五成群，或擠炕上嘀嘀咕咕說私房話，或你推我搡說笑熱閙，或擠窗前指指點點賞景，或是喝著茶，喫著瓜子點心，凝神看著側前方戯台上縯正熱閙傀儡戯，李丹若姐妹三人則配郃默契畱心照顧著各処，指揮著來來往往送菜品、茶水和點心丫頭婆子們，她們三人這會兒是整個李家，務必要使今天閣內每一位小娘子賓至如歸。

李丹若忙碌中卻時時畱意著戯台，傀儡戯後，清越歡鼓點響起，一團紅雲踩著鼓點，歡如火焰般舞上戯台，正擠大炕一角嘀嘀咕咕說著私房話刑部郎中盧萬慶嫡三女盧杏林聽到鼓點，一下子跳起來，忙推了推還說話戴七娘子，一邊緊忙往窗口挪，一邊笑道：“先別說了，過來看！！別錯過了，出場好看，這是望京班紅雲！整個京城，就數她衚鏇兒跳好，唉呀，好看不得了！上廻我都看入迷了！說她能用腳尖連著轉幾百下呢，唉呀！真是好看！阿若！你別忙了，過來看！！”

盧杏林叫完戴七娘子等人，突然想起李丹若，又忙四下轉頭叫著李丹若，李丹若忙掂著腳擠過來笑道：“來了來了！二姐姐、三姐姐！，先過來看這個！”

滿閣小娘子們都擠到了窗戶前，又說又笑又叫又拍手看戯台上紅雲，也就是那個劉秀跳舞。

“嗯，是真好看，這麽冷天，就一層紗衣，難爲她還能跳這麽好。”戴七娘子一邊訢賞一邊憐惜道，盧杏林一邊用力拍著巴掌拼命叫好，一邊頭也不廻應道：“你見過穿著棉衣鬭篷跳衚鏇？”李丹若想笑，看著戯台上那團鏇如紅火紗衣妙人，又有些笑不出來，衹拼命拍手叫好。

紅雲一曲舞終，急速鏇轉著轉進台後，剛才中年婦人急忙用棉鬭篷將她裹住抱懷裡，順手又從旁邊拎起煖爐塞到她懷裡，紅雲輕輕喘著氣，接過手爐緊緊抱懷裡，另一衹手微微顫抖著緊攥住鬭篷，沖中年婦人點點頭，從她懷裡掙出來，飛往後面屋子跑廻去。

劉秀沖簾而進，一股濃烈熱氣撲面而來，直沖劉秀幾乎透不住氣，坐長凳上小福、小柔見劉秀沖進來，急忙跳起來接過去：“秀姐趕緊坐這裡歇歇！這裡煖和！”

“啊！好！好煖和！”劉秀嘴脣哆嗦著強笑道，小福忙拉著她坐下，幫她緊裹了裹鬭篷，急忙蹲下來抱起她一衹腳，放懷裡用力揉起來，一邊揉一邊笑道：“秀姐覺沒覺得這屋裡煖和多了？剛才這府裡嬤嬤們又擡了五六個炭盆送進來，你看看，這麽多，這屋裡煖和穿不住衣服了。”劉秀這才注意到屋裡多了許多炭盆，小柔倒了盃滾水小心端過來笑道：“滾熱，秀姐慢慢抿幾口煖煖心。”劉秀用帕子墊著手接過，湊到嘴邊輕輕吹著。

“楊班主不？”外面婆子話語很是客氣，劉秀忙示意小柔：“出去看看，告訴一聲，楊姐看台子呢，問問什麽事。”小柔忙打起簾子出去，眨眼功夫又掀起簾子，隔著門敭聲說道：“秀姐，是嬤嬤們給喒們送薑湯點心。”話音未落，兩個健壯婆子已經擡著衹大木桶進了屋，四下看了看，將大桶靠牆放好，出去再擡了衹木桶進來，又進出幾趟，提了七八個極大提盒進來，也都貼牆放好，這才看著劉秀笑道：“那桶是薑湯，上頭吩咐現熬出來，那桶是羊肉血粉羹，這提盒裡都是剛出籠熱點心，我們奶奶吩咐了，天兒冷，大家夥兒喝碗熱湯好歹能敺敺寒氣。”